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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夢似幻,存在已足夠強大,存在以外的,不過是朵煙花,那這一次,是夢嗎?

 

  青鳥喜歡做夢,在遇見快樂王子之前便是如此,吃蟲子時,飛翔時,甚至是躲避天敵之際,可謂鳥中異類。而守在快樂王子身邊死去時,是他做過最幸福的一次夢了。轉生為人時,他奇蹟的再次邂逅王子,前世的記憶清晰的保留著,王子亦如是。

 

  「王子?這裡是……?」一醒來便坐在這解放卡車寬的土黃阡陌上,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黛色的柔軟短髮被徐風拂亂,祖母綠的大眼正骨碌地轉著,邊上坐著一面露茫然的金髮俊美青年,朱顏皓齒,修長的手撐起身,標緻的臉孔好比做一尊雕像,阿,他本來就是座雕像。兩人正是青鳥及快樂王子。

 

  「我不清楚......慢著!青鳥你看!」青年瞪大湛藍的美眸,四周是薄霧瀰漫的森林,而野花雜草是鮮豔的紅色系,天空泛著淡淡的白光,少年半是不解的偏頭望去,焦點正好對上了一光芒,一枯木上正掛著玻璃羽片,在天光閃耀中浮現一行不顯眼的句子。

 

  『極致的愛永遠與死亡有關。——埃。』

 

  小心翼翼的取下那羽片,王子端在懷裡看上了老半天也瞧不出什麼了,不由得嘆了口氣。   

 

  「看來我想得沒錯,這裡果然是世界的盡頭,冷酷仙境,沒想到他是眞的存在,羽片的主人應該就是整片大陸最有智慧的大法師埃爾德了,古書上記載,他最後的身影就在這了,將我們帶來這裡除了他我還真想不到有誰有這能耐。」

 

  兩人陷入寂寥,這詭譎的東西讓人完全高興不起來,王子率先打破這沉默。

 

  「我想,他大概是想讓我們去收集三個碎片。」從句尾就能推論出來,青鳥微微頷首,看著無盡的阡陌。「為什麼要這麼做?人類的思維還真奇怪。」說完扁扁嘴,薄唇被力道壓紅,青鳥將羽片交由王子保管,兩人莫可奈何的走上這條苦路。

 

  路旁的景色時時刻刻都在改變,那些植物也變化萬千,唯有空中的水霧依舊不變,而一路上的奇聞軼事更讓兩人大開眼界,向三月兔推銷火材的女孩,和薑餅人一起玩疊疊樂的七位老矮人,擦亮神燈的雪膚少女正和紅心侍衛聊的天南地北。青鳥拉了王子的火紅披風,有些不肯定又好奇的抬首問。

 

  「王子,要問他們這條路通去哪裡嗎?那顆紫紅色蘋果好可口的樣子。」綠瞳死瞪著黑斗篷老女人手中的水果,幾乎是要撲上去啃咬的語氣,出現了,青鳥的好吃本性!

 

  「這個……」王子陷入猶豫,那些奇妙的人好像有點不安全,可是就這麼樣的走下去也不是辦法,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那顆蘋果怎麼看都有毒,絕對不能吃!

 

  「小夥子,要不要買盒火材?」一隻成年棕熊大小的灰狼搖了搖手裡和身材不成比例的竹籃,壯碩的肩膀上還披著老人的毯子。

 

  「不了,我們沒錢,請問一下,您知道這條路通往何處嗎?」青鳥縮在王子身後瑟瑟的發抖,有些恐懼這自己找上門來的野獸,而王子握了握青鳥緊繃的拳頭,讓他別太過緊張,只能說,鳥類的警覺天性並沒有隨變成人類而改變。

 

  「唉呀!原來是外面來的新人阿!延著這條路走,這事兒咱到是沒做過,不過在很久之前有個穿藍斗篷的少年走過,他還和咱們說過那......那好像是叫作『世界的終極』。」那巨獸語氣沉穩,像極了人類,眼底閃爍著不是算計的精光,而是一種成熟的幹練。

 

  「咱就給你提點些,這裡的人阿,通常都是有經歷過些悲劇的,執念過深才會來這裡,看到那提蘋果籃的女人有沒有?她的繼女阿,逃家不肯回來,最後被鄰國的陌生男人拐走了,徒留她孤老一生才到這的;還有那隻白兔,她家的烏龜被那南瓜馬車給輾過,她心痛的不吃不喝的,最後躺在那烏龜身邊餓死阿!」說到這,想起上世留下不肯回南方,而僵死在自己肩上的青鳥,王子有些糾心的看了眼身後的青鳥,他乾淨的眼瞳水靈的眨著。

 

  「對不起……如果我沒提出那種要求……」

 

  「王子你別在意,是我自願的!能陪在王子身邊幫助人民們,我的一生算是過得很幸福呦!」銀鈴般清脆的笑聲,讓王子有些寵溺又心疼的揉亂了青鳥的一頭輕柔短髮。

 

  「看來你們會來這裡的原因和咱們不一樣,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們自個兒慢走,咱先賣火材去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兩人相視一會,繼續走上路。

 

  途經至一片綠意盎然的古木森林時,溫暖的陽光透過交錯的綠葉枝條灑落在兩人身上,氣氛十分優閒,兩人不疾不徐的散步,忽然瑩光一閃。

 

  「等一下!那邊那是!」王子快步飛奔而去,青鳥則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隨後屁顛屁顛的跟上,在一片清澈的水潭中央,一頭雪白的公鹿低頭舔舐著甘甜的湖水,暗褐色鹿角上掛著一晶亮的羽片,王子語氣和緩的開口,深怕驚嚇到對方。

 

  「不好意思,請問能將那羽片交給我們嗎?」

 

  「嗯,羽片?行阿,這是一個青年給我掛上的,他說如果有金髮藍眼的人類要求就交給他,沒想到是眞的阿。」說完低下頭讓王子方便取去,那頭鹿並未啟口,但是兩人卻清楚的聽見渾厚溫暖的聲音,這仙境,眞的很奇妙。

 

  『一旦失去的東西,就再也拿不回来了。——爾。』

 

  雖然還是那不怎麼光明面的句子,但離真相就快接近了,兩人向白鹿道過謝之後,加快了腳步向前方走去,這算得上是鼓勵亦或是催促。

 

  在走了約莫三個小時後,兩人有些精疲力竭的停下腳步坐在一山壁邊,青鳥無所事事的到處觀雲望日,遠視的雙眼突然發現遠方天際有著不自然分部的大片白雲,一座高塔就這樣孤傲的聳立著,而高塔邊有著一幢小木屋,裡頭亮著斷斷續續的澄光,有時好像被巨物遮住發光體,而出現一片死寂的黑暗。

 

  「王子,前面好像終於有人煙了!不用在孤單地走這種可怕的路了!」青鳥躍起身,才發現原本應為翅膀的部位已是纖細的手臂了,回頭看著揉捏有些發麻的小腿肚的王子,伸出手,溢著笑,王子也回了一個有些無奈不甘的笑容,起身慢跑,雕像當久了,體力就差強人意了。

 

  就在兩人辛苦的跑到木屋前時,一旁的空蕩狗屋裡突然出現了一隻微笑的貓,紫紅色的圓肚子貼地,狡詐的笑容使人發毛,細長貓瞳盯著兩人,青鳥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眼底滿是恐懼,指甲掐入掌心的痛楚讓他回想起自己已成了人類,不過額上仍滴下幾滴冷汗。

 

  「貓兒,請問一下,這屋子裡住著什麼人呢?」王子彎下身看著那隻邪魅的貓,像極了撒旦化身,許是惡魔的使者吧。青鳥在一旁眼神迷離,回想到了上世在北方故鄉,曾經有隻黃瞳黑貓躍上樹梢,將鳥巢拍落,那時的自己剛學會飛,但其他弟妹卻……,而且和那邪惡的貓瞳對上時,背脊爬上了層寒意。

 

  似乎是看出了青鳥的畏懼,那貓半瞇著眼呢喃:「喵~你想知道是嗎?很有趣的呦~讓你身後的小朋友靠過來我就告訴你們怎麼樣?喵呼~」陰邪的打著呼,王子猶豫不決的看著好像快被逼哭的青鳥,而青鳥死抓著自己的衣角蹲下身。

 

  「貓先生可以說了嗎?」語氣顫抖著還夾雜著泣音,而那貓的嘴角咧得更開了。「叫我柴郡貓就行了,可愛的小朋友別害怕,我不會吃、了、你喔!」青鳥被貓突然逼近的臉孔下的跌坐在地,而王子也蹙起柳眉,但礙於有求於貓不得不忍氣吞聲。

 

  「那裡沒有『人』住喔~高塔裡倒是有魔法師呢~」伸出舌頭舔了舔白皙的面頰,換作是愛貓人士一定會極其驚喜這突如其來的撒嬌吧!但青鳥卻是完全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帶著細小倒刺的粉舌刺激著感官,接著那胖貓一轉身,尾巴彎曲刮騷著青鳥的下巴,一臉享受著他的恐懼。

 

  「吶,你們要的是這個吧!帶著它去找那法師吧!期待和小朋友的再相見呦~」尾巴的末處掛著一鳥頭的玻璃片,青鳥發著抖的手拿下亮片,遞給一臉隱忍的王子,接著以跑百米的速度遠離柴郡貓,王子也馬上追過去,卻被柴郡貓叫住。

 

  「年輕人,讓那小朋友一個人待著吧~等會兒就會自己過來找你了,要知道上那座高塔可是需要心理準備呀!」柴郡貓懶散的翻過身,露出泛白的毛絨肚子。

 

  「柴郡貓先生你不覺得這麼做太殘忍了嗎?」王子夾雜憤怒的語氣看著一臉閒適的肥貓。

 

  「唉呀呀~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年輕人,這裡可是冷酷仙境吶~」說完瞇上狹長的眼眸,身體逐漸淡化,消失在不悅的王子面前。

 

  等待了約略一刻鐘後,青鳥出現在神色複雜的王子面前。「王子……他走了嗎?」在兩隻大象身長後的青鳥膽怯得看著快樂王子。

 

  「嗯,抱歉。」快樂王子有些自責的低下頭。

 

  「這不關王子的事,那上面寫了什麼?」有些發紅水潤的碧眼眨著,王子遞過玻璃片。

 

  『當你不能在擁有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德。』

 

  「走吧,那隻貓要我們上高塔。」走在青鳥身前,兩人對於那木屋裡的燦耀光芒視若無睹,這有些尷尬的氣氛不允許節外生枝,沒必要去做出滿足無所謂好奇心的事。潮濕灰暗的階梯,身處於這個空間,兩人只能看見頂端的魚肚白天空,一路上安靜的未曾開口,一步一腳印靜默的走,當步上頂點時四肢有些發軟。

 

  「喔喔,你們終於來了阿!比老朽預期的還要快呢!」頂端的房間和底下的階梯一樣昏暗,甚至還能瞥見幾隻齧齒類的身影。自稱老朽的男人其實看來也不過二十八歲,一頭凌亂的褐色卷髮上夾雜著一些棉絮,身上的深藍色斗篷還有著補丁,完全沒有當世紀最有智慧的人的應有的沉穩風範。

 

  「請問您就是埃爾德先生嗎?」

 

  「阿阿!沒錯!」

 

  「您讓我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老朽想讓你們掌管冷酷仙境,不是挺好的嗎?」看見兩人懵住的樣子,埃爾德補上一句「你們兩個,不同於其他童話人物阿!看到生存在這裡的他們了吧?痛苦的到來阿!在這裡不老不死,但他們的眼底都充斥著灰暗、絕望,老朽曾經想要改變他們,但彰效不高,不過比老朽剛到這個仙境時來得好多了!」說完搔搔頭,笑的張狂,讓兩人不由得對那所謂的『改變』感到不是很舒服。

 

  「雖然也是有快樂的降臨,就像你們遇見的那頭白鹿,牠可是東方的山神呢!但,你們是最讓老朽不解的,幸福的死亡。」

 

  「你就是青鳥吧!帶來幸福的同時卻也帶來了自己的死亡,幾世紀以來人們都在追尋著你的倩影呦!沒想到你卻選了座雕像。」埃爾德笑看了眼青鳥,遞給了他一支粉紅的棒棒糖,而青鳥愣愣的舔了下,香甜的氣味擴散在口腔內,是草莓口味。

 

  埃爾德拼起三片玻璃,是一隻身材穠纖合度的鳥——青鳥。

 

  「『極致的愛永遠與死有關。』、『一旦失去的東西,就再也拿不回来了』、『當你不能在擁有時,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這是老朽為你們的預言,第一句是你們的羈絆,第二句是生命,第三句是過去。」

 

  埃爾德手中突然出現一杯咖啡,他低頭抿了一口,放在雜亂的木長桌上。「理當感到悲傷的你們卻幸福的笑著!老朽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就將你們喚過來了,順便接替老朽的位置。」

 

  王子率先脫離這寧靜。「埃爾德先生,我們兩個並不希望掌管著仙境,對吧,青鳥。這裡是個傷心的地方,就像是在我金碧輝煌時的樣子,只有青鳥能聽見我的心聲,我們不求什麼,請讓我們回去。」王子眼神堅定的望著大法師,青鳥在一旁點頭如搗蒜。

 

  「好……好吧,老朽以為你會想要掌管這仙境的,至高的統治權耶……那麼,你想走完這條路嗎?看見世界的終極?」埃爾德一臉無措,顯然事情超出他預想範圍了。

 

  「不。」

 

  「好吧,那……可是你們回去後只能是具屍體喔。」

 

  「比起當屍體,這仙境簡直是不可理喻!」青鳥突然憤憤的發言,左手背使勁的擦拭著臉頰。

 

  「喔……那如果你們回心轉意,我不會拒絕的。」接著埃爾德目光呆滯的揮袖,兩人便消失在高塔頂端,徒留木訥的法師。

 

  埃爾德靜靜坐在木椅上,輕笑了聲。

 

  「人生恍惚,就算是長生不老的法師也改變不了什麼,這兩人會相見終就是命運,老朽終就是無法改寫故事,就當作是一場夢吧。」

 

  命運齒輪依舊轉動著,兩人的故事依然發展著,而那策劃一切的法師正對著天空發呆,好像回到最初在老師指導錯誤時一樣,真實而虛幻。

 

  「笨蛋老頭,瞧你搞得那副狼狽模樣,老早就跟你說過了,他們甚至沒進去木屋阿!」慵懶的聲音出現在塔內,窗口突然出現一隻微笑的貓,柴郡貓搔了搔自己的圓肚子嘲笑法師。

 

  「一定是你這肥豬欺負威脅人家!我想退休阿……」埃爾德怨毒的看向柴郡貓,活像是被晚歸丈夫拋下的棄婦,接著骨節分明的食指朝胖貓伸去,一道橙色光束凌厲的飛過,而柴郡貓以詭異的速度跳到一旁,可謂靈活的胖貓,但無辜的窗戶卻難以得到倖免。

 

  「都一把年紀了,還是像小鬼一樣的糟脾氣。」接著柴君貓優雅的在木桌上走起貓步,肉掌將盛滿咖啡的馬克杯拍至地上。

 

  「你這混帳!」一人一貓幼稚的打鬧,死寂的高塔熱鬧了起來,但也卻一片杯盤狼藉。

 

  回到故事原點,不,這將是個全新的故事。

 

  在南方牧場上有名烏青色短髮少年正斜靠在蘋果樹幹上打盹,嘴角邊緣流下疑似唾液的晶瑩液體。

 

  「法蘭西斯!你給我下來!爬到那裡去是不要命了嗎!」一名盤起長捲髮的婦人在不遠處扯著嗓子大吼,樹上的少年突然睜眼,一臉茫然,隨意的應了聲,從樹上靈活的跳下,完美的……頭朝下墜地。

 

  「疼疼!姑姑有什麼事嗎?」被喚作法蘭西斯的少年揉了揉紅腫的額角,吐舌笑道。

 

  「你這孩子可真調皮!有個外地來的青年,長得挺俊的,說是要到縣城裡去,你給他帶個路吧,看起來不大像是壞人,我還要去擠牛奶。」說完看了無大礙的少年便扭著臀哼歌走向牛舍。

 

  「剛才做了好奇怪的夢阿……不過稱不上是惡夢。」法蘭西斯揉著右眼,打著哈欠望向門口的青年,金髮碧眼,大紅披風,身後是匹健美的駿馬,法蘭西斯愣住了,這人……怎麼那麼像剛才夢裡頭的快樂王子。

 

  「你好,我是法蘭西斯‧雷奈,來替你帶路的。請問你的名字是?」少年打量著眼前的人,隨即發現自己的無禮,低下頭,但卻忍不住的偷瞄。

 

  「我叫作約瑟‧夏洛克,謝謝。」那青年有禮的微笑。

 

  法蘭西斯騎上自家牧場的白馬,略矮些約瑟,兩人便一邊聊著天一邊悠閒的朝著王城前進。

 

  迎著微風,法蘭西斯望著笑得燦爛的青年,偏頭下了結論。

 

  『我不清楚到底這是真是夢,我又生活在現實還是夢中,不變的是,我注定遇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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