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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夏 美國國家墓園


雷斯咬著鉛筆,他看著陽光透過小窗,外頭有一具新屍體剛下葬,就葬在那顆他和傑克常野餐的樹下。雷斯喝了口阿華田,他不是那種激進派,戰爭過了半世紀了,阿華田是阿華田,納粹是納粹。

他纖細的手指敲著長桌,骨節與實木碰撞出小夜曲,他突然停下動作,在紙卷上寫下一串德文。然後他折成紙飛機射向門口的高大男人。

「你們只剩十五分鐘,明天我要喝越南咖啡。打敗德國只能靠阿華田了。」雷斯以兩分半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份量,他懂得別太努力,否則上頭只會給你更多工作。

他輕盈地晃出工作室,走到那座新墓前,他從口袋拿出三顆糖,問:「這一次,是什麼口味的呢?白色?冬天?楓葉?」

沒有人回答他。

他坐在墓碑上,遠處的守墓人皺起眉頭,雷斯轉個圈躺在墓上頭,葉子落在他的髮上和肩頭,他眨著眼感覺有些酸澀。

「傑克,這太神奇了,夏天的太陽好刺眼,我熱。」

沒有人替他撐傘遞冰淇淋。

糖果融化在手心,雷斯舔了一口,隨後擦在墓碑上。他閒適地伸展四肢,一頭輕盈柔軟的金髮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天曉得傑克多想摸一次,就一次。

他的鎖骨露在襯衫領口,細瘦的大腿在墓碑上頭翹著,傑克地下有知應該會很感動的,他一直被拒絕在外,原因是他有體溫,屬於人類的血液在流動著。

「路克繞著天鵝轉,維希二世生氣了,路克摘下根羽毛,跑過了山坡,山坡後面是什麼?遠方的城鎮有人死去了……」雷斯哼著歌,幼年時接受的上等教育讓他的音律優柔婉轉,透著一股孩子的空靈。

「茜茜抱著孩子們,頭顱咕嚕地轉,轉呀轉,跳呀跳,壁紙吞噬了孩子,茜茜坐在搖椅上,天邊的太陽碎裂開……」雷斯揮著手,指揮隱形的樂團,若不仔細聽歌詞,這的確是很適合讓母親當作睡前童謠。

「傑克在天上跳舞,眾神的黃昏繞起了聖戰,傑克靜靜地睡著了,傑克睡著了……」雷斯遮起雙眼,像是在玩躲貓貓,一只白金戒指戴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

如果將融化的白金灌注在奧運腮泳池裡,高度不足淹沒腳踝。它是如此稀有,外星來的禮物,可以保持千年如一瞬的璀璨。

雷斯笑著笑著卻留下了眼淚,他知道自己不會是戒指永遠的主人,這枚戒指珍貴到不切實際了……

雷斯突然跳起來,到工作室內抱了一壺咖啡,直接淋在墓碑上頭,他溫柔地說「今天忘記澆水了,仙人掌會變成惡魔尾的。」

「哎,雷斯!」戴著金絲眼睛的男人穿著白大掛,紅色的聽診器掛在他的脖子上。

「喔,艾倫!」雷斯隨手扔掉咖啡壺,直接砸上了蘋果樹,碎了一地。遠處的守墓人嘆一口氣,往好處想,這還不算是最麻煩的。

「艾倫、艾倫!我今天解決掉了三打德國人喔!只花了一杯阿華田!」雷斯笑的像是孩子。

「如春水映梨花吶……」艾倫看著那張絕代風華的臉,隨後說:「聽說有人知道你在這裡,入侵了。」

「沒錯,我正在吃甜甜圈丹尼做的喔!他們突然闖了進來,手裡端著一點也不先進的步槍,碰!碰!到處都在碰!」

雷斯手舞足蹈,就踩在墳墓上。艾倫手插口袋,他問:「傑克死了對吧,我聽丹尼說了。他的餐廳今天推出龍蝦A餐,只要四十美元。」

「嗯,死掉了喔,一槍斃命,流了好多血,警局肯定陷入混亂了,他的長官少了一個優秀的副手,他可是刑警菁英中的菁英喔!只是比起專業恐怖份子,野餐模式的刑警遜掉了!」雷斯轉起圈來,落日餘暉映著他的臉,和工作室裡的蠟燭一樣,燃得明明暗暗。

「還記得嗎?之前的測驗。爸爸走了,雷斯高興呢?傷心呢?憤怒呢?快樂呢?」

「媽媽病倒了,雷斯高興呢?傷心呢?憤怒呢?快樂呢?」

雷斯笑著沒有回答,而沉默已久的艾倫開口問。

「傑克死掉了,雷斯高興呢?憤怒呢?傷心呢?快樂呢?」

「我……雷斯……雷斯……是……」雷斯睜著眼卻說不出完整的話,艾倫嘆息著,在他發作前直接開了一槍鎮定劑。

「我的槍擊命中率是98.2%,傑克是97.6%,我做醫生浪費了嗎?」

「你的藥學成績是A+,我是A++,我也浪費了嗎?」

「傑克是多少呢?」

「B+」

「罪惡之城。」

「所多瑪與蛾摩拉。」

「大天使。」

「加百列」

「天神右翼。」

「撒旦。」

「傑克。」

「真是太神奇了。」

雷斯笑了,而艾倫玩味地勾起嘴,戳著無力癱在地上的美人。

「鋼筆。」

「捅脖子。」

「歐巴馬。」

「阿哈哈。」

艾倫挑眉,隨即公主抱起逐漸昏迷的雷斯,走到工作室裡,直接像是扔玩具一樣扔上床,隨後留下一袋鎮定劑便走了。

他走到了樹下的墓前,無奈地低頭看著墓碑,他抽出一條價值可以吃三頓龍蝦A餐的手帕,將嶄新的墓碑擦拭乾淨。

「替我向希爾問好吧,兄弟我們幾個沒一個是正常人。」他笑了一聲說:「讓我猜,你到最後也沒親過他一次是吧?」

一陣暖風吹過,落下許多葉子。艾倫揮手拍開身上的落葉,笑著說:「別生氣啊!你要是能多動那顆石頭腦袋,後果就不一樣了。」

「我真該少排點工作,去多看看丹尼,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我真捨不得讓那雙漂亮的眼睛毫無生氣地浸泡在我裝滿防腐劑的玻璃瓶裡。」

「雷斯就交給你了啊!哈哈!到頭來孤獨的風中一匹狼才是贏家嗎?不過孤單一個人也怪不過癮的。」他抽了一支法國煙,藍色的煙霧緩緩上升,他的臉孔被模糊了。

「下輩子,趕在雷斯被逼瘋前用愛感化他的心吧!至少比我開的處方有效。」說完自嘲地哼了聲走出了墓園。

遠處的天邊散著碎雲,艾倫隻身一人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這裡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長或短,孰是孰非也全都不重要了,他們已經不在活人的世界了,全都在自己的天下裡。

晚風獵獵,艾倫的白大掛衣襬高高揚起。

「路克越過了山坡,山坡後面有著半世安樂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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