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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的的天空泛著魚肚白,窗外的涼風逼的人想鑽回被窩去,而維森正拿起他使用了許多年的Raphael 8404水彩筆,看著眼前空白的畫布,沾了點水,將畫布打得濕潤。

 

原本擺放蘋果的木頭櫃子上現在正擺放著魚缸,裡頭兩隻紅白相間的金魚在水草中鑽來游去。

 

維森拿起畫筆在中心一點,一抹紅便暈染開來,但公寓的門鈴卻突然響起。維森嘆了一口氣,放下畫筆去打開門,迎面而來的是一頭龐克造型的青少年,他背著素面的行李包,正伸出手和維森打招呼。

 

「哈囉!我叫多姆.懷特,你的新室友。」

 

——太刺眼了。

 

這是維森第一個想法,這個次文化青少年的笑容太刺眼,不知道是沒心防還是偽裝,總之讓慣性保持距離的維森感到不是自在。

 

「你好,我是維森.愛德蒙。你的房間就在廚房右手邊。」

 

「謝了,你吃早餐了嗎?這時候打擾真不好意思,我錯過昨天最後一班地鐵了。」他的笑容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抱歉意味,維森不想多做表示,估計這少年昨晚泡在搖滾酒吧老半天吧?

 

「不,我習慣晚點吃。」維森環胸看著多姆還背著背包就打算在門口和他聊起來,便側身關起門,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從鞋櫃上的盆栽泥土裡挖出一把鑰匙。

 

「哇喔,還以為是放在盆栽下面。」多姆看著維森拿出紙巾擦拭乾淨後,將那把上了金漆的鐵鑰匙遞給他。接著多姆頑皮地笑問:「你該不會將槍放在冰箱的保鮮盒裡吧?」揶揄著維森的不拘小節。

 

「不,申請那東西很麻煩,還要定期保養,我用不著。」維森從口袋拿出紅色的髮圈綁起小馬尾,前廊確實相當不通風,披著一頭及肩捲髮相當悶熱,但多姆似乎不打算這麼放過他。

 

「哦?我聽說這區的治安不怎麼好,但是房租很便宜所以我就搬進來了。」

 

「是沒錯,但小偷基本上很懶得動腦伸手挖一下泥巴,所以那支備用鑰匙放了兩年還沒有遭竊過,反倒是防盜窗被毀了五次。」維森說完後轉身回到他的房間去,但並未將房門關上,保持一定的通風性。

 

他今早原本打算趁著不算清醒的時候以渲染手法畫一張金魚水彩圖,他並不是很擅長照顧這種嬌貴的動物,水族館的老闆聽到他的飼養法只是要將金魚關進小水缸裡,別說打氧設備,他連飼料都沒買便搖頭嘆氣。

 

老闆果斷地對他說,這品種的金魚給他這麼照顧最多活不過一天,扣掉昨晚的睡眠,這兩條魚只剩下半天可活了,而且還不包括死前病懨懨的缺氧樣子,維森必須抓緊時間。

 

他快速換掉只點了一抹紅的畫布,換上一張新的。渲染畫相當講究時效性,不只紙張濕度難以掌握,還有挑戰者的手指靈活度要有一定水準。維森重新調好顏料,確定金魚還活著,並且因為氧氣的減少而多做掙扎。

 

維森在心裡打好草稿,接著潤了畫布,確定區域後開始點上顏料,以水彩在濕潤的紙面上染化,等待一層暈開又點上一層,形成精彩而特殊渲開、滲染的效果,是與疊色法相反的技巧。

 

然後將筆洗淨,將顏料在畫布上推開。此時此刻的他眼神專注,好像是在進行一場移植心臟的手術,下手快狠準,但是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小心翼翼,直到兩隻魚體成形,表現出柔和優美的感覺。

 

他隨意地以湖水綠和深藍色塊當作背景,界定不明的特殊效果襯托出靈動的金魚。然後維森再沾了些白色的顏料畫上波紋,表現出淋漓盡緻的美感,不像名家擺在博物館裡的畫一樣氣勢咄咄逼人,反而讓人感到暢快自然。

 

最後維森回頭看向魚缸裡的金魚,兩條魚都浮到水面上,但是還沒翻白肚,看來還能活一下子。

 

維森將那幅畫移到窗戶旁,接著去浴室洗漱一番,然後重新整理狼狽的捲髮,順便剃掉雜亂的鬍渣,接著他走到了廚房,看見那個年輕人正在做水果沙拉,一份牛排擺在桌上。

 

「我替你做好早飯了,嘿,你整理門面的時間還真久,都過兩個小時了。」多姆擠上一大坨的沙拉醬在翠綠的高麗菜上,維森注意到那個看起來和市售沙拉賣相差不多的手工沙拉少了紅蘿蔔。

 

維森坐在餐桌旁,指著冰箱說:「最下面那個大抽屜裡有紅蘿蔔。」

 

「老兄,紅蘿蔔那種東西就連我姊養的兔子都不吃了,我上回拿紅蘿蔔絲當白球的晚飯,牠竟然寧願吃自己的大便。」多姆一臉認真的說,好像紅蘿蔔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食用,而維森也被唬得一愣,他在心底想兔子真的不吃紅蘿蔔嗎?果然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多姆天生就有這種力量,讓人不自覺地認同他。很久之後維森才想到,這種現實扭曲立場的力量為什麼時好時壞,在這種小地方上特別靈,但到了真正該用時卻怎樣也撼動不了他的決心。

 

「嗯。」維森不客氣地吃著牛排,看著那個大男孩換了一件白色排汗衫,頭上還綁著有黃色小花的青草綠色頭巾,那個龐克頭被遮住後他似乎也變得像是鄰家男孩一樣,充滿活力和幹勁。

 

兩人面對面坐著,多姆吞下一口青菜後問:「聽房東太太說你是藝術家?」

 

「不,單純只是個畫家而已。」維森並不想多做解釋,他沒有和陌生人說明身家資料的習慣,哪怕眼前這個人已經成為他的室友。

 

「好厲害,我的程度只是火柴人加頭上三根毛而已。」

 

「不,我也曾被批評該去上正規的美術班,沒有那麼厲害。」維森避開他的目光,太過單一的目光認真地盯著他,這人想挖掘的心情完全都沒有經過掩飾,這般不禮貌的行為卻相當泰若自然,如果他不是深藏不露的演員,那就真的被保護得太好了。

 

「沒有人是完美的,那你認為自己的程度怎麼樣?」多姆相當不客氣地問,維森看著他有些煩躁,為什麼他要對認識不到三小時的人說那麼多,他不過是為他煎了一塊牛排,雖然是有點好吃到讓他放鬆一半的心防。

 

「中等吧,開過幾次畫展,但不出名。」

 

「那就是很厲害啊!沒關係的,很多畫家都是活著的時候默默無名,然後死後大放異彩,所以等你死後一定會一舉成名的。」

 

維森現在很確定眼前嘴角還沾著沙拉醬的大男孩是真的沒心眼到沒心沒肺的地步,一臉真誠地告訴他自己死後絕對會成功的,這種鼓勵讓人完全高興不起來。

 

「其實Picasso在生前就名利雙收了。」維森替自己辯白似的脫口而出,然後有些後悔自己幹嘛和眼前這個看起來年輕自己十多歲的人計較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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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葉子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